連着幾天, 初挽也沒什麼興致往外跑,就留在家裡沒事陪陪孩子,偶爾也陪陸守儼過去學校, 去他們圖書館看看書什麼的。
這件黃金板楔形文字最後是要給德國人換物件的,不可能一直留在手中, 所以她想抓緊時間,充分發揮這物件的價值, 她進行了拓印拍照, 對這件黃金板進行化學成分檢驗,甚至請人做了一個完全相同的模具,這樣的話,哪怕以後歸還了這黃金板,她也可以通過這物件做一些研究,反正儘可能留下更多材料。
在研究了這麼一圈後, 她把黃金板楔形文字想辦法帶回中國了,反正先放在中國,這樣比較安全,暫時這黃金板不向德國人聲張, 是留作最後殺手鐗,給他們一個出其不意的。
這時候, 陸守儼他們學校有一個藝術學院,最近竟然有一個關於東方藝術的討論會,他們自從上次看到了初挽的演講, 便通過陸守儼關係, 邀請她再次過去參加討論會。
初挽想起之前和聶南圭聊起的, 關於世界對中國文物中國藝術的審美和認知問題,便也積極參與了。
其實聶南圭說得沒錯, 只有走出去,讓別人更多瞭解,才更具有價值,要想發展,必須把自己放在世界這個舞臺上,而不是故步自封。
於是那天,初挽由陸守儼陪着過去學校,參加藝術學院的討論會,並出席演講。
比起第一次小規模演講,這次來的人多很多。
初挽長得清雋漂亮,衣着簡潔優雅,英文也說得很不錯,演講時,從世界文明到東方文明,中西對比,最後還講起了中國的瓷器,會場掌聲不斷。
演講結束的提問環節,更是有不少人都拿來給初挽鑑定,初挽說年份說品類,引經據典的,別說那些學生,就連學校有些資歷的藝術鑑定老師都爲此讚歎不已。
初挽一戰成名,瞬間成爲學校的大紅人,還上了學校的新聞報刊。
陸守儼提起這事,便笑道:“這次我算是沾了你的光。”
陸守儼:“別人遇到我,就會很熱情地打招呼,問我,你是那位CHU的丈夫吧,你的妻子實在太了不起了。”
初挽聽着,很有些得意:“沒辦法,我就是太優秀了。”
陸守儼嘆:“沒錯,我只能加把勁多努力了。”
初挽本以爲她很快會被德國博物館找上,這樣她就可以施展自己的計劃,不過誰知道這德國博物館不太積極的樣子,就是偶爾找陸守儼聊下,勸說幾句。
初挽見此,也不着急,反正陸守儼先應付着,她自己倒是各處走動撿漏。
其實也沒撿到什麼,最近運氣不佳,沒碰到什麼大漏,也懶得出手,一時難免有些無聊,好在這個時候,戴維邀請她過去參加內部藝術品鑑,初挽也就答應了。
洛克菲爾德的藝術工作室確實能見到不少珍稀藝術品,關鍵是過去大飽眼福還能有錢拿,這是再好不過的活了。
這天,初挽過去藝術工作室,迎面卻恰好遇到了洛克菲爾德家族的查德維克,對方一臉風流倜儻貴公子的樣子,優雅第笑着,邀請初挽共進晚餐。
初挽拒絕了:“很抱歉,我一般會和家人共享晚餐。”
查德維克挑眉,疑惑地道:“是嗎?家人?”
初挽繼續道:“我的丈夫和孩子。”
查德維克神情略頓了下,有些意外,不過之後笑了:“這真是想不到,你這麼年輕美麗的女孩,竟然早早結婚了,太可惜了,我太心痛了。”
其實初挽上輩子就知道查德維克這個人,他是一個介於靠譜的人和不靠譜人之間的那種,工作上他是靠譜的,但是男女關係方面他一塌糊塗,簡言之就是一個花花公子,和一些明星都有過緋聞糾纏。
幸好自己結婚了,省得麻煩,查德維克也不是會招惹已婚女性的人。
這麼說着話,戴維過來了,他見查德維克和初挽一起從電梯出來,忙迎上來說話。
查德維克見此,笑了:“戴維,你爲什麼對我這麼防備,好像我是惡魔,會吃掉你純淨美麗的初小姐?”
戴維笑道:“別開玩笑了,查德維克,初小姐不是那種可以隨便開玩笑的人。”
這麼說着話,三個人一起過去會議室,這時候品鑑會也開始了。
品鑑會除了往日看到的藝術顧問,查德維克,還有亞歷克斯,以及幾位洛克菲爾德家族的成員,有男有女,這都是來旁聽的。
這次的品鑑會上的藝術品是已經挑選過的,只是需要大家進行品鑑討論,旁邊的記錄員會把他們的品鑑意見寫進這件藝術品的備忘錄中,以供洛克菲爾德家族成員內部參考。
這件事說白了就是,找一羣讀書人討論討論學問,皇子們在旁邊聽,順便文官們記下來,回頭那些皇子們可以看看。
品鑑會大概有二十幾件藝術品,西方油畫和歐洲藝術品初挽自然不吭聲,她只專心聽着那些鑑定專家的意見,這樣也能順便學習。
不過遇到中國古玩,她侃侃而談,引經據典,自然吸引了一衆人目光,戴維眸中越發敬佩,查德維克連連點頭,在場其它幾位洛克菲爾德們也都聽得專注。
整個品鑑會氣氛活躍,直到戴維拿出來郎世寧的《百馬圖》。
郎世寧,意大利人,宮廷畫家,康熙五十四年清朝皇宮,曾參加圓明園西洋樓的設計,經歷康、雍、乾三朝,在中國繪畫五十年,藝術造詣高超。
他最有名的當屬這《百駿圖》,共畫有一百匹駿馬,姿態各異,站或臥,舒閒愜意。
誰也沒想到,這次品鑑會竟然有這《百駿圖》。
一時大家議論紛紛,有些品鑑專家認爲,這百駿圖應該是正品,上面有乾隆的印璽,清朝臣子的題跋,而且畫卷裝裱、題簽和宮廷珍藏的編序號碼,都是假不了的。
其中一位專家道:“看這幅畫,最精彩的就是這馬脖子了,東方人畫馬,最難的就是馬脖子,這種引頸嘶鳴的姿態畫好了,那我們就彷彿能聽到馬的嘶鳴聲了。”
其它人紛紛贊同,當然也有兩位專家表示反對,他們認爲這《百駿圖》和臺灣故宮博物館的《百駿圖》不太一樣,有些差別。
按說《百駿圖》有絹本和紙稿版,臺灣故宮博物館的是絹本,眼下這個是紙稿版,他們應該是一致的。
“當然也存在一種可能,紙稿是最初的原稿,所以更爲靈動,絹本是在紙稿基礎上的,所以那一套就沒有了原版的生動精彩?”
“但我認爲這兩幅畫的風格還是有些差別的,紙稿和絹本不應該有這麼大的區別。”
一羣專家議論紛紛的,各持己見,誰也說服不了誰。
查德維克見初挽一直不說話,笑着問道:“初小姐,請問你有什麼建議?這是來自中國的畫,我想,你應該有些想法吧?”
初挽一直沒說話,其實是她想聽聽別人的意見。
現在聽查德維克問起自己,才道:“這幅畫是仿作。”
她這一說,一羣藝術鑑定專家全都看向她。
她就這麼簡單一句話,直接說這話是仿作?直接就這麼蓋棺論定了?
就連那幾位認爲這幅畫存疑的,也都吃驚不小。
一時之間,洛克菲爾德家族的成員以及那些藝術鑑定專家,全都看向初挽。
戴維聽了,道:“初小姐,關於這幅畫的來歷,我需要再說清楚一些,這是一箇中國故事。”
戴維道:“民國時汪精衛的夫人陳璧君精通繪畫,她從一位老行家手中得到了《百駿圖》,之後汪精衛拿着這幅畫獻給了希特勒作爲他五十歲誕辰的賀禮,這幅畫,流傳有序,確實是當年希特勒珍藏的那一幅。”
戴維這話一出,那幾位判定贗品的都不再說話了,聽起來這幅畫的傳承完全沒有任何疑點,那汪精衛在中國也是掌權的人物,他先給希特勒的,自然不能有假。
旁邊幾位洛克菲爾德家族的子弟,也都紛紛點頭,有人已經用讚賞的目光看着這幅畫,顯然是頗爲喜歡。
畢竟這郎世寧《百駿圖》名聲在外,實在是不可多得。
然而初挽聽了戴維那一番話,卻笑了:“那我更加確定,這就是贗品了。”
如果說,之前她還只是靠着猜測來確定這幅畫的身份,那麼現在,聽到這段來歷,她就越發明白,這根本就是民國高仿品了。